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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学力追念我的母亲
母亲出生在双峰县香铺坳街道，外祖父是珠宝商人，老来得千金，视她若掌上明珠。外婆在家中开了个饭店，母亲从小聪明伶俐，自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，懂得和气生财，笑面人生。奈何外公外婆年事已高，在母亲十二岁时，外婆撒手人寰。十五岁时外公亦辞别人世，留下母亲一人。所幸的是，外公在离世之前，看中了朴实勤劳的父亲，并把母亲托付给了他。
父亲生于一九三三年，当时日寇未除，百姓苦不堪言，民不聊生，我的爷爷奶奶及整族人都靠乞讨为生，家里很穷。爷爷奶奶虽然食不果腹，但每次把讨来的米饭都是留给父亲吃，并且把父亲送去读古书。艰苦的日子里，爷爷奶奶心疼自己的儿子，父亲何尝不体会父母的辛劳呢？本来可以继承外公的家业，可一想到家中年迈的父母，父亲决定带着母亲和她的嫁妆回到了中沙镇小洞——比较偏僻闭塞的山旮旯里。
父亲有一个姐姐和妹妹，母亲用自己的嫁妆给了两个小姑当嫁妆，不出几年，爷爷奶奶相继辞世，母亲用自己的积蓄，厚葬了爷爷奶奶，至此，母亲所有的积蓄已经用光了。
母亲育有一子三女，哥哥最大，我最小。由于缺少营养，哥哥从小身体瘦弱，个子又不高，但记忆力特好，特聪明，恢复高考前，哥哥当过代课教师，喂过猪，唱过花鼓戏。恢复高考后，母亲担心哥哥的前途，总觉得这样下去会埋汰了哥哥的才智，费尽心思，多方托人帮忙说情，亲自把哥哥送到湘乡一中。哥哥读书很认真，我只记得他当时的课本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，果然苍天不负有心人，哥哥考上了湖南师范大学，这在当时来说可是我们全家乃至全村的荣耀。穷人的孩子早立志，虽然母亲没有多少文化但母亲懂得读书的重要性。
为了支付我们兄妹四个的学费，父亲一有空就进山砍柴挖树根，挖竹篼，然后把这挑着卖到几十里外的供销社或食品站。母亲勤俭持家，想着法子积攒几个钱给孩子们做学费，有时到山上捡栗子，捡蘑菇，把笋子挖回来，煮熟晒干，或者去几十里外的双峰茶场采茶担石灰，总之所有能变成钱的办法她都尝试了，所有能变成钱的农产品都充分利用了。母亲常说“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”我家四面环山，就只能依靠山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了。
小时候，母亲要出去劳作，田里，土里，山里，家中大小事情都要安排。妈妈离家前，我会哭着抱着她的双腿，不让她走，那时妈妈在我心里很高大，可我脆弱的哭声怎能拦住母亲那风风火火忙碌的身影呢？眼巴巴看着她离开，我就坐在家门前的石板上等待，等待。妈妈，你在哪里？傍晚时候妈妈终于回来了，每次她的口袋里总有我意想不到的惊喜。一串野果，或是别人给的一块片糖，或是一个米饭粑粑，在那样辛苦劳作后，自己舍不得吃，心里终究放不下年幼的孩子。
初中时我在将军殿上学，一到冬天寒风凛冽，一旦下雪，母亲总是左手帮我提着一个风炉火，（那是用几块木板围起来，中间放一个钵子，钵子里面放上烧过的柴火木块取暖）右手牵着我，背上还给我背着书包，送我去上学，一定要送四五里路，直到把我送到坦平处才回家。放学回家的路很漫长，又饥又饿。小时候的我有支气管炎，走上坡路，觉得很费力，这时就会想起自己的妈妈。妈妈每日下午必定接我，她来的时候火急火燎，看到母亲的身影，我会欢呼着扑过去。
读高中时，才知道母亲并不高大，个子非常瘦小，而且吃的也不多，母亲用瘦小的身子帮我挑起了一个月的大米，走了十多里的山路，搭车去学校，那时去城里读书要自带大米，换成餐票，挥汗如雨的母亲在路上跟我说了许多做人的道理，告诉我，要我不畏艰难，乐观坚强。母亲虽然文化不高，可俗话一大堆，诸如，“世上无难事，只怕有心人。”“人无千日好，花无百日红。”“三十年河东，三十年河西”“逢善不欺，逢恶不怕”，“若要人不知，除非己莫为”，“小时鸟是虫，大了各自飞”等等等等，许许多多，我佩服母亲的记忆力和后天学习能力，在我家那一个偏僻闭塞的环境里，母亲用她的乐观坚强，聪明热情，和父亲把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经营得样样齐备，并培育四个孩子长大成人。
到了学校，每逢晚上看到城里的月光，就会想念自己的母亲。有一天我在教室走廊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我，循声远望，我的母亲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操场上。我飞奔过去，拥抱了妈妈许久，妈妈一直嗔怨我这么一个大姑娘还抱着她，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，不过我想她那时心里一定是最甜蜜最幸福的。
高中生活很紧张，母亲担心我没吃好，总是一个月来看我两次，每次总要塞钱给我，说是怕我吃不饱，怕我没零钱花。
读大学了，母亲没有去过我的大学校园（今天的科大），全程由哥哥安排。母亲会想我，每到周末，知道我会回家，必定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在家，母亲的话匣子越来越多，一打开来就滔滔不绝，从家里的事谈到周围的事，我开始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，我没有意识到我的母亲开始衰老了，“人老话多，树老根多”，这不是母亲常说的吗？
参加工作结婚后，我怀孕了，母亲陪着我上班，一连几个月。我把孩子平安生下来，她照顾着我们母子，任劳任怨，她的心里是那么高兴，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，母亲都帮我照看孩子，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，我们那时都没有经验，更没有耐心，母亲用她的细心、耐心和爱心浇灌着她的孙子一天天长大了！我何其有幸啊，可惜当初我根本不懂得母亲的深爱，因为习惯了也就觉得平常了，甚至觉得应该是那样的，我们就这样在母爱的庇护下任性着恣肆着，透支着母亲的健康和快乐，有时甚至从没想过母亲的辛劳和疲惫。妈妈，我是多么懊悔呀，懊悔自己对你口不择言的冲撞，懊悔对您任劳任怨的司空见惯，懊悔对您呕心沥血付出的平淡漠然，懊悔对你絮絮叨叨的反感和厌烦。如果能重来，我即使不孝但我一定会顺！体谅您的艰辛，顺从您的心意！
医院，小感冒喝点水，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。她在医院，开始她总是肩膀疼痛，我们全家去看她时，她明显的消瘦了，个子更加矮小了，甚至上下楼梯，抬脚的力气也没了。回来时，母亲眼含泪水，坚持着目送我们离开，那个寒冷的冬天，母亲伫立在寒风中，依依不舍，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，又仿佛欲言又止，我们离开了她，她那瘦小的身影，从此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，令我时不时潸然泪下。
医院，经检查肺癌晚期，其实稍有医学知识的人都知道，人急剧消瘦就是癌症明显症状。医院，检查结果都惊人一致。为了不让母亲知道，我们找了许多理由和病名鼓励她，没有手术，也没有化疗，二零零九年十一月，母亲在活活饿了两个月之后，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，骨销形瘦永登仙鹤！
临走前犹然关心着她的每个孩子，她担心哥哥身体不好，担心大姐的家庭建设，担心没帮二姐带孩子，担心我……可这些都不是她的责任和义务啊，妈妈，天堂里肯定没有病痛的折磨，没有那么多繁重的体力劳动，你可以安享生命；天堂里没有任何牵绊，你可以过得洒脱飘逸；天堂里没有任性埋怨，你可以过得从容幸福。
“哀哀父母，生我劬劳”，“母兮鞠我，抚我畜我，长我，育我，顾我复我！”
“无母何恃？”
愿吾母在九泉永得安息宁静，在天堂尽享快乐幸福！
主编：武阿渡投稿邮箱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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